来源：公众号“科研圈”
撰文：戚译引
新冠疫苗的快速诞生是一个奇迹，它的推广已经拯救了无数的生命。美国疫苗科学家罗伯特·马隆（Robert Malone）却频繁发声，他自称发明了 mRNA 疫苗，并称这项技术还不成熟，不能推广。
马隆确实在三十年前发明了一项相关的重要技术，但他早已退出学术界。他的妻子对媒体披露的信息揭开了故事的另一面：药企和学校为争夺专利向他施压；导师的欺凌让他无法完成博士学业，甚至一连多年无法获得科研经费；其他人在他的基础上不断突破，他的贡献却被一再忽略……
如今，通过反对他曾经参与创造的技术，马隆受到反疫苗人士的追捧，得到了他渴望的头衔——“mRNA 疫苗发明者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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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冠疫情是一场公共卫生的灾难，却也让我们见证了疫苗技术的突破。新冠疫苗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完成了研发和上市，尤其是 mRNA 疫苗，这一技术首次被大规模应用，就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。那么，是谁发明了 mRNA 疫苗？
如果搜索主流媒体的报道，你或许会读到卡特琳·卡里科（Katalin Karikó）等人如何花了 40 年推进这项技术。但是在反疫苗群体中，罗伯特·马隆（Robert Malone）才是公认的“mRNA 疫苗发明者”。
马隆现年 61 岁，拥有美国西北大学（Northwestern University）医学博士学位，曾在索尔克生物研究所（Salk Institute for Biological Studies）等知名机构工作，谷歌学术显示他的文章有一万多次引用。现在，他宣称接种疫苗弊大于利，批评美国的疫苗接种政策，得到了反疫苗群体的欢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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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一个疫苗科学家会与反疫苗人士为伍？如果他真的参与了疫苗研发，为什么他要破坏自己曾经参与创造的事物？
罗伯特·马隆是谁？
罗伯特·马隆的个人网站显示，他目前和妻子一同经营医疗顾问业务，主要涉及生物技术、疫苗和生物制剂，兴趣是繁育卢西塔诺马（Lusitano horse，马术中常用的一个品种）。他自称在 1988-1989 年间发明了 mRNA 疫苗和 DNA 疫苗，当时他先后在索尔克研究所和一家名叫 Vical 的生物制药公司工作。
谷歌学术显示，1989-1997 年间，马隆在《科学》（Science）、《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》（PNAS）各发表了一篇论文，并参与申请了 3 项专利。这也是他的所有研究中被引用最多的 5 项。其中，光是 1990 年的《科学》论文就被引用了超过 5000 次。这篇论文题为《对活体小鼠肌肉进行直接基因转移》（Direct Gene Transfer into Mouse Muscle in Vivo），马隆的署名排在第二位。该研究证明，将 DNA、RNA 载体注射到小鼠骨骼肌后能表达相应的蛋白，持续 2 个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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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篇 PNAS 论文题为《阳离子脂质体介导的 mRNA 转染》（Cationic liposome-mediated RNA transfection），马隆是第一作者。三项专利则都与 DNA 递送有关。这些研究当然都是 mRNA 疫苗和 DNA 疫苗庞大理论基础的一部分，但要说是他发明了这两种疫苗实在不太合适。
发表那篇《科学》论文的时候，马隆才三十岁。那些论文和专利，看起来是一个年轻学者简历上漂亮的一笔，是未来的名校教授或药企高管事业的起点。但显然，马隆没有遵循那样的职业轨迹。
“学术和商业的贪婪”
《大西洋月刊》（the Atlantic）联系马隆进行采访，收到了他的妻子吉尔（Jill）发来的一份文档，并将全文公开在网上。文档正文部分长达 10 页，此外还有几页列出了马隆发表过的论文等信息。
“这个故事讲述了学术和商业的贪婪。”文档开头如此写道。
吉尔称，她和罗伯特·马隆相识于高中时代，已结婚 42 年，对马隆事业中经历的波折都保留了记录。根据吉尔的讲述，在 1986-1988 年间，马隆在美国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（UCSD）读博，同时在索尔克生物研究所（Salk Institute for Biological Studies）工作。在索尔克研究所，导师因德尔·维尔玛（Inder Verma）实行高压管理，例如让实验室里多个博士后负责同一个项目，并互相竞争，导致了人人自危的氛围，大家都在小心保护自己的实验记录和数据。
在约 20 人的实验室中，马隆是唯一的研究生。吉尔称，维尔玛常常将本该由他评审的基金申请书和论文交给马隆，让他仔细阅读，“寻找灵感”；马隆不愿意做这种事，就向索尔克研究所的人力资源管理部门报告，对方却将投诉的事情告诉了维尔玛。维尔玛常常骚扰马隆，并且用专利署名、未来职业发展威胁他。
1988 年，马隆完成了那项次年在 PNAS 发表的研究，即 mRNA 的转染技术——通过载体将 mRNA 运送到细胞内，并使其在细胞内维持生物功能。“该过程可被用于有效将 RNA 运送至人类、大鼠、小鼠、非洲爪蟾和果蝇的细胞，”论文写道。
尽管这项发现的研究工作主要在索尔克研究所完成，但这时候马隆仍然是 UCSD 的研究生。两家机构就马隆的发现的专利权打起了官司，并且都向马隆施压。维尔玛威胁不让马隆毕业，未来还要让他拿不到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（NIH）及下属的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（NIAID）的经费。
马隆向自己在 UCSD 的导师狄波拉·斯佩特克（Deborah Spector）求助。但斯佩特克一直不看好马隆的研究方向，并表示自己早就警告说维尔玛很难相处，不建议去那里读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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吉尔称，专利之争和维尔玛的虐待给马隆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压力，他被 UCSD 精神科门诊诊断患有重度创伤后应激障碍（PTSD）。他没有完成这个博士项目，1989 年离开索尔克，去了医药公司 Vical。（ORCID.org 认证信息显示，他两年后在西北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。）
而维尔玛同时也是 Vical 的技术顾问。吉尔称，马隆把技术和试剂都带到了 Vical，并且此后索尔克就撤销了相关的专利申请。根据专利公开信息，马隆在 1996-1997 年参与申请的三项专利都归 Vical 所有。
接下来，吉尔指控维尔玛和其他多名科学家侵占马隆的研究成果、夸大自己的贡献，甚至阻挠他在其他机构申请 NIH 的资助，“一切证据都显示，‘维尔玛的研究所’（索尔克）负有直接责任，导致他离开索尔克研究所十多年后，都无法获得 NIH 的经费资助”。最终，马隆在 2002 年决定离开学术界，成立自己的公司。
在文档结尾处，吉尔称马隆形容过去三十年经历的一切是“对智力的反复强奸”（getting repeatedly intellectually raped）。
谁发明了 mRNA 疫苗？
请注意，以上指控都来自吉尔和罗伯特·马隆单方面的讲述，许多信息目前无法核实。但可以作为佐证的是，2018 年，维尔玛因性骚扰指控，被索尔克研究所安排行政休假。据《科学》新闻报道，在长达四十年的时间里（1976-2016），先后 8 名女性报告被维尔玛触碰胸部和臀部、强行亲吻、求爱和评价外表，她们中包括了技术员、博士后、研究所的其他员工和应聘者。5 位已经获得稳定科研职位的年长女性同意公开姓名，另外 3 位较年轻的女性则要求匿名，她们仍对维尔玛在学术界的影响力感到恐惧。
马隆的前同事们也对他评价不一，他们说他聪明却顽固，还曾因为难以沟通而被踢出项目。但也有人高度肯定他的才能。细胞免疫学家斯坦·格罗姆考斯基（Stan Gromkowski）曾在 90 年代参与 mRNA 疫苗研发，他将马隆视为一个不被认可的先驱：“他把自己得诺贝尔奖的机会作没了。”
STAT 等主流媒体讲述的 mRNA 疫苗发明史中没有罗伯特·马隆的名字。吉尔和马隆将矛头指向卡特琳·卡里科，称她独占功劳。卡里科是 BioNTech 的高级副总裁，该公司与辉瑞（Pfizer）一同开发的 mRNA 疫苗是首个在美国获批的新冠疫苗。她对《大西洋月刊》记者展示了她和马隆在今年 6 月的往来邮件：马隆指控她对媒体提供虚假信息、夸大自己的贡献；她回复说自己从未自称 mRNA 疫苗的发明者，“一直以来我说的仅仅是，我发明了一种减少 RNA 导致的炎症反应的方式”。她说，马隆才是夸大自己贡献的那个人，“有好几百个科学家对 mRNA 疫苗的贡献都超过了他”。
卡里科的回复道出了科研的现状：科学发现不再来自于“孤独的天才”，每一项小小的进步背后都凝聚了许多个团队的心血。但是，如何确保每一个参与者得到应有的回报？如何为年轻的研究者提供保障，使他们不被品行恶劣的导师伤害？
在卡里科等科学家努力对公众普及疫苗知识，在美国疫情经历一波波高峰的同时，马隆出现在反疫苗人士的节目、播客中。他似乎采取了一种迂回的策略，只是评价 mRNA 疫苗还不成熟，指控审批程序不可靠；如果对方说了过于离谱的不实信息，他甚至会温和地提出反驳。
但他的听众不会注意到那些细节。他们用他的发言印证着自己内心对疫苗的不信任和恐惧，同时为他授予了那个渴望已久的头衔—— “mRNA 疫苗发明者”。
参考来源：
1.https://scholar.google.com/citations?user=Jf1bApYAAAAJ&hl=en
2.https://www.rwmalonemd.com/about-us
3.https://science.sciencemag.org/content/247/4949/1465.abstract
4.https://www.pnas.org/content/86/16/6077.short
5.https://www.theatlantic.com/science/archive/2021/08/robert-malone-vaccine-inventor-vaccine-skeptic/619734/
6.https://static1.squarespace.com/static/550b0ac4e4b0c16cdea1b084/t/60b62e4f1dcb1f52ad2d4c0c/1622552143483/Jill%27s+letter+about+RNA+vaccination+generic+v5+June2021.pdf
7.https://www.sciencemag.org/news/2018/04/famed-cancer-biologist-allegedly-sexually-harassed-women-decades
8.https://www.statnews.com/2020/11/10/the-story-of-mrna-how-a-once-dismissed-idea-became-a-leading-technology-in-the-covid-vaccine-race/
9. https://orcid.org/0000-0003-0340-749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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